中国反避税打出“组合拳”

普华永道中国私人客户服务中区主管合伙人王蕾对《上海金融报》记者表示，这两项新政齐齐袭来，对高净值人士来说，意味着一个个人涉税信息更为透明的新时代来临。中国的高净值人士面临的是一个崭新的税务环境，传统税筹理念需要调整。“一直以来，企业层面的税收筹划都是以商业目的为先，而在新个税环境之下，个人税务筹划应当‘以人为先’，这就要求高净值人士转变观念，以个人与家庭成员的生活方式为出发点，结合其家族产业的布局与未来传承方案而制定长期规划，而非继续采取过去单一粗暴的避税方法。”

“新个税的调整与CRS的实施是一套‘组合拳’。CRS侧重于海外资产账户的申报，有申报就有征收，之后的缴税就体现在国内新个税的纳税调整上。”上海金英律师事务所律师何农对《上海金融报》记者表示，以前，境外资产的税务征收更多针对跨国公司。因为跨国公司之间有协议底价，可通过协议定价实现利润转移，从高税区转到低税区。而此次新个税法的反避税条款侧重于纳税调整。具体来看，CRS主要针对几类行为:一是跨国公司的利润转移行为。比如，国内企业先把货物出口到国外的关联公司，再由关联公司卖给海外客户，就等于把一部分利润和外汇留存在国外；二是个人在海外购置资产或有经营行为，却没有向“纳税居民身份所在国”申报；三是，巨额资产来历不明。

“CRS在中国实施，拥有100万美元即600万元人民币以上的高净值人士将成为税务部门审查的重点对象。”中伦文德律师事务所税法专业委员会主任朱传炉对《上海金融报》记者表示，CRS最重要的任务是了解、收集中国税务居民在海外的资产信息，至于高净值人士海外资产是否要补缴税款、滞纳金，乃至罚款，或承担某些刑事责任，要看这些交换回来的海外资产来源是否清白以及此前是否已经缴纳相关税款。举例来说，某高净值人士有一笔海外资产根据中国税法规定应该在国内纳税，但若没有交税，可能就会涉及到补缴税款和滞纳金事宜，从应该履行缴税义务的那天起，每天的滞纳金为总额的万分之五，至于罚款就更多了，最高可达偷逃税款的5倍。

个人海外资产申报后，接下来就是按照国内税务征收标准来缴税。“比如说，工资薪金个税九级累进，个人经营收入是五级累进，财产权、版税或红利所得需缴纳总额的20％。”何农对记者表示，目前中国国内税率在国际上偏高，尤其是与一些富人青睐的“避税天堂”相比，如香港、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开曼几乎完全不需缴税，香港个税为10％，美国个税最高35％，而且还在进一步下降。与之相比，中国个税九级累进能达到45％，五级累进能达到35％，就全球来看，算是高税区。”

图片来自网络

海外资产配置需重新梳理

目前高净值人士的资产配置方式，会受到这些新规怎样的影响呢？何农表示，以香港保险为例，CRS实施之后，香港和内地交换账户信息，内地税务机关拿到这些材料后将进行严格审查。如果个人在港买了巨额保险，但与其国内收入不符，有关部门将追查这笔财产的来源；同时，个人购买保险之后，每年的分红、收益部分，除了在港缴纳相应税收，还需在内地完成申报，由税务机关决定是根据双边协议免税，还是按照红利所得报税。

另外，CRS主要交换的是金融资产信息，未来，金融资产在高净值人士的海外配置篮中占比可能会下降，这是否意味着房产、古董、字画等标的将更受青睐？对此，朱传炉认为，如果巨额财产来路不明，持有人的确会不计成本将资金转移到其他受控不严格的领域。但要是来源合法，仅仅为了避税就不一定值得，还应该看到房产、古董、字画等资产的综合投资风险。“海外房地产投资，会面临一笔为数不菲的房产税；艺术品投资又很容易‘走眼’，买到假货的损失远远超过补税金额。从这个角度看，CRS实施之后，富人海外资产架构，大幅调换对于本身就合法的资产也不一定是必要的。”

他还提醒高净值人士，如果海外资产有缴纳税款，那么就必须留好相关交易记录、税收凭证，以应对中国税务机构的审查，防止发生双重征税的风险。

王蕾则表示，“实质重于形式”的征税理念已被各国税务机关广泛接受，这也是中国新个税法中反避税条款所体现的理念。所以，高净值人士应对CRS的税务规划必须遵循这一理念，而不是简单地做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安排，如自称他国公民，却终日住在中国境内等，结果只会适得其反。而拥有海外企业账户的高净值人士，也应自我评估海外企业账户信息报回后的税务影响，积极完善企业自身的税务合规。

她认为，对高净值人士来说，现在需要做几件事。第一，准确判断自身的税收居民身份。持有一国的护照或永居权，不等同于成为或者仅成为该国的税收居民。各国对税收居民的定义不尽相同，通常包括定性(如纳税人的家庭、经济利益中心等因素)和定量(如纳税人每年的居住天数)的综合分析。

第二，详细梳理自身的海外金融账户。高净值人士应根据非居民国家或地区的CRS国内法的具体规定，梳理出自己在非居民国家或地区的需进行CRS申报的金融机构持有或控制的非居民金融账户。

第三，全面评估相关的海外资产涉税风险。高净值人士应当及早审视与完善自身及其名下资产的全球税务合规，建议寻求专业的税务意见，详细分析当前的潜在税务及合规风险，并及时更正或调整。

图片来自网络

全球避税操作空间将越来越小

目前全球还有一些国家没有加入CRS，成为某些高净值人士眼中最后的“避风港”。“全球性的CRS是大趋势，今后避税的市场空间将进一步压缩。”朱传炉表示，此前很多中介机构打着“海外资产配置”的名头，仅仅帮富人转移资产，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蕴含的法律风险。甚至在CRS施行之前，还有机构对外宣传能帮助富人应对审查，继续避税，其实很大部分都是骗人的。这种资产转移服务既没有技术含量，也缺乏必要的法律风险控制，高净值人士需要有清醒的认识。并且，随着此类业务的萎缩，没有专业服务能力的相关中介将慢慢被市场淘汰。

何农表示，CRS的实施，有助于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公平纳税的环境和氛围，未来海外避税的空间将越来越小。比如，尽管目前美国与中国尚未实现账户信息交换，但在美国拥有资产的个人也不可“高枕无忧”。何农认为，美国与中国资产信息交换是迟早的事。“以前，很多国家只能收取来源于国内资产的税款，现在加入CRS就会获得一大块额外的海外税源，包括很多来历不明的非法资产都‘显露原形’，国家可以按法规处理，征税或充公。这对各国都有极大吸引力，美国也不会例外。”

“未来香港保险仍有市场，但不是从避税角度，而是为了丰富保险配置，提升保障，看重稳定回报，前提是用合法收入购买、资金来历清楚。另外，由于内地与香港签有双边免税协议，与其他国家相比，去香港市场配置资产可能会更受欢迎。”何农还建议，严查在海外账户申报和反避税的大背景之下，目前高净值人士最好不要“脚踩两只船”。假如某高净值富豪多数资产或经营收入在别国，从财务安排上说，加入该国国籍，改变纳税居民身份是最好选择。

另据了解，目前个税修正案只就个人反避税与居民的判定提出了纲领性的修改内容，具体细则有待立法。王蕾表示，拥有外籍身份的高净值人士，作为外籍个人的5年宽免期是否继续，如何才构成“境内有住所”，怎样的信托可能会被穿透，所有这些关键点都还需等待细则的确认。“有几点是明确的:183天离境的天数要求对于国内工作的外籍人士会是很大的挑战，即使5年宽免在新税法中继续存在，也就是最多再享受5年(因为通过一次30天以上离境来不断更新5年宽免，已成为过去)。因此相关外籍人士需密切关注，早作应对。”